一匹馬、一個人、一件綁在背上的布包。人緊抓疆繩、屈身貼著馬背並隨著律動而起了顛簸,又,雙腳催逼著馬兒,疾馳;蕭瑟冷冽的風打著臉,瞇起了眼看向北方,向北方去。

 

穿過恆古,黝黑乾枯、血管繃凸的手遞出一只布邊脫絲、染滿汙漬的布包於他,入屋後布包置於四方斑駁的褐色桃木茶桌上。滑整無暇、細緻纖長的十指落在那陳舊的布包結頭處,輕輕緩緩地鬆開結節,取出。

 

取出,翻越山巔、荒煙、漫草與廣垠無涯天地而來的陶罐,那封著萬年神妙起點處的陳舊陶罐。他略微施力地打開罐口,忽間,一股醃漬梅香,細微地一縷竄進鼻腔,他原本沉污、半開的雙眼剎時冰亮,而昏灰的大腦也隨之清明。

 

他,開了茶席,在竹廉上擺入水湖綠的壺承,上頭安上朱泥水平壺,在適切處添入安藤雅信的勻杯,然後擱上三只鏽舊銅製水方、老瓷杯。爐上擱著南方生鐵鍛造的老壺則正熱著水,等躁動的心入定,也等著前來的茶客從煩慾中脫離。

 

脫離。當他打開那陳舊陶罐,茶客雙眼隨即聚斂於他的雙手,那香氣來源處。眼瞳隨罐口傾入於茶則上的齊整均勻、明亮清新的茶葉而動。茶客小心地握住他遞出的茶則,然後慢慢地往鼻腔處送,花香、果香、醃漬味也跟著從悠遠處,到撲天灌入鼻內。

 

茶客於是期待,期待會喝上怎樣的一壺茶湯。

 

琥珀色的茶湯順著壺口輕緩流出,香氣四溢。他,端起勻杯替茶客們注滿春天的氣息。那盛於老瓷杯內的瓊漿,彷若矇矇暗的斗室,突然由壁面小木窗闖入的一簇亮光,明明、恍恍。

 

明明、恍恍間,吞入,汁液隨舌尖和著空氣擾動,迸發出細雨過後的土壤味,含苞的春花一一綻放,在味蕾處綻放。在喉頭處發了芽,然後茁壯的攀著脈搏生了根,在腦子裡長了果實,卻在胸腔處傳來了家鄉老母的醃漬味,便淚眼婆娑地在腦中隨著那匹馬疾馳,向家鄉去。

 

向家鄉去。

 

於是茶客拿出四只珍藏朱泥壺,換上那陶罐裡僅剩的回憶、僅存的神妙,與,故鄉芬芳的氣息…


****

抒於之後--回文蔡老:


最後致謝老師,昨日用僅存的鳳凰單欉與七十五年老烏龍餵養精神,

讓原本鬱結的腦,逐漸由「殘」轉「饞」,

如今仍貪戀昨日茶湯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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