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敬的格友們:
  
  承蒙各位的支持,邀請我報告從產道脫出的全部過程,實在倍感榮幸。
  
  我很慚愧無法滿足各位的要求,實在是因為從產道脫出後已經二十年,雖說看來時間不長。但對於潮溼、滑潤的產道其記憶已經不是很真切,隱約記得母親用力擠壓過程中力道過猛,在我出來後連帶著腸子也跟著噴出,害得母親難產而亡。比較特別的地方,大概就是一出娘胎我就開口說了句:啊~自由了。結果在場眾人訝異萬分、驚慌失措。但這不過就是誤會一場,實在是因為真是憋太久,才會在脫出的那一剎那講出心裡話。其次,說話這件事情只要有聲帶並經過反覆練習就能夠達成。當然,我也完全理解醫生與護士為何會在我一出世後就將我交付「國家異人中心」,使其一直過著異於平常人的生活。


  在剛進入「異人中心」的第一年,生活非常平實,每天一早醒來就是吃些從門縫塞進來的固體食物;用完餐被工作人員領著走過一條色彩絢麗的通道。長度大約900公尺長,每隔三步距離就有一扇紅色門扉。我從來沒看過有人在我行走的過程中打開房門探出頭,或是走出那些格子。大約過15分鐘左手邊會突然出現一扇白門,通常我會被塞進白門裡面。是的,「塞進」。過程會感覺到些許疼痛,那種擠壓有點像是從產道脫出過程,只是一點也不潤滑,而且經常會被不太平滑的門板刮掉一些肉。不過久了會長出疤與繭,皮膚變厚也就不那麼不舒服。


  「塞進」之後馬上就能看見翠綠草原。是,一片草原。


  台北小巨蛋不知道您是否去過,大概就是那麼大的腹地。上頭鋪滿人工草皮,不少人在那裡散步、遊戲。不過,絕對禁絕接觸!就算你每日看到同一人在相同的位置出現,也不能跟他打招呼或是眼神接觸。曾經有個目光犀利的傢伙不遵守規定,抬頭看了站在身旁的一個把樂高排成巨型機器人的老頭,結果不小心被一旁工作人員發現,便拿起一根小紅棒指向兩人稍後便同時暴斃。

  
  那是發生在我3個月大的事情。


  還記得我5個月大的時候,已經被問過4189次我是如何在母親腹腔成長,何時開始有記憶,以及從產道脫出的過程。所以各位邀請我來講述這個主題,理當有很多資料可以跟大家分享。只是很可惜,我真的記不太清楚了。隱約只記得曾經有個帶著黑色防毒面具的科學家,在我9個月大的時候打了一針,之後對於「脫出」這件事情就已經沒有什麼印象了。不過在中心的生活還是有些可愛的地方,特別是參與一些益智性的活動。


  像是可以進入一個箱囊裡,帶上一套虛擬遊戲護目鏡與耳機,即可展開一場殺戮遊戲;只要眼前出現身穿「綠色、黃色、黑色」的人物就要擊斃;若不小心斃掉的是身穿「藍衣、紅衣」,就會遭到電擊。另外還有一項活動是把所有人集合起來,一起觀看同樣的一部電影。電影劇情大致上就是身著「藍、紅」者微笑的踏過被五花大綁跪倒在地身穿「綠、黃、黑」的人身上。10歲那年,我被帶到一個紅色的大廣場,距離正前方10公尺處有10個人排排站,各個身穿「綠、黃、黑」顏色的衣服,每個人都臉色蒼白、身體顫抖盯著地面。工作人員交給我一根紅色棒子並要我指向他們。


  我沒有一點掙扎的照做。


  第一個人爆烈的狀況至今還十分鮮明。當我拿起棒子指向她約0.5秒,光線就從她的嘴巴穿過,整個腦袋爆開來,腦漿四溢;綠色的上衣因而被染紅,然後噴出的血順著地面紋路,散佈開來流到我的腳邊。站在我身旁的工作人員突然開始捧腹大笑,有些笑得倒地不起、上氣不接下氣。還有些人要我快點繼續作業,不然連我也必須一起站到對面去...之後,我一直重複著這樣的生活,每天吃同樣的固體食物、到同樣的場地上漫無目的的走著,無所事事的發呆。一直到我離開之後兩年,才知道原來那一針就是為了讓每個人沒有思考能力。不過好像對我沒什麼用處就是了,裡頭面目呆滯的工作人員,沒意外應該都可以把他們的相貌給畫下來。只不過要是真的這樣做,很可能今天你們也看不到我站在這裡向你們說話。


  不過,有件關於脫出之前的事情倒是記憶猶新,那就是母親經常對著肚子裡頭的我說:「別掙扎,就算遇到再可恨的事情,都不要掙扎。」所以昨天走在馬路上被人抬進暗巷痛打一頓,我都沒有掙扎。還有前天坐在家裡聽音樂,突然被人破門而入強行破壞所有的視聽設備,並帶走所有藏書時,我也沒有一點掙扎。


  對了,我本來準備了一些投影片要與大家分享,那是在離開「異人中心」之前,有一回看見文宣工作人員正在整理中心相關史料,趁其不注意時偷拿的照片,並在我要離開時成功的偷渡出來。結果很不巧,前來會場途中碰上那位帶黑色防毒面具的科學家,他要身旁工作人員把那些材料都給沒收,因此也就沒辦法跟各位分享過去人生經驗。


  喔,你看見啦,是啊,我的肚子上還叉著一把刀。不過沒什麼大礙啦,只要不要拔下來,血就不會流太多。


  我想大家應該對於今天這些講話很失望,因為沒辦法跟大夥分享太多從產道脫出的相關經驗。

  不過,我想你們應該也不會有任何抗議,畢竟...


  我們的母親,都要我們「別掙扎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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